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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的梦魇

作者:龚泽华  来源:临海新闻网  时间:2021年08月12日

  到了冬天,我总喜欢钻我哥的被窝子。我哥的身子热,尤其是心窝子,简直像只火炉。两只脚搁在那火炉上,舒服极了。可我哥不喜欢跟我睡,说我的脚冷得像冰棍儿,他便老赶我走。

  可近来有点反常,他想着法子哄我,要我陪他睡。后来我才发现,他是心里害怕,希望有个人作伴。怕什么?他说怕老鼠。这不笑死人了。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后生还怕老鼠,我只八九岁还不怕呢!

  我哥说有老鼠精魇他。老鼠魇,村子里有过许多传说,还都带有恐怖和迷信色彩。我听我哥说过。我年纪小,听了就忘,我哥都记着。这回轮到他自己犯老鼠魇了。

  我好奇,问我哥老鼠魇是个什么味儿?哥说,一睡觉,便会看到一只老鼠跳上床,一忽儿,变成一个不见头脸的怪物压在你身上。想喊喊不出,想动动不得,想挣挣不开,又可怕又难受,好容易挣醒了,已吓出一身汗。

  难怪那天我一觉睡醒,觉得两脚湿漉漉的,我还以为我哥尿床了呢。

  农村里老鼠多,老鼠爬被窝的事常有。老鼠,我向来不怕。看着哥哥黄黄的脸孔和黑黑的眼圈,我暗地里下了决心,我要把这只老鼠捉住。不管你是成了精还是成了怪,总归是老鼠吧!是老鼠我就不怕。

  我成了小猎人,一切都在偷偷地进行。在床后,我安放了一只鼠铗子。在床前,我埋伏下一只鼠笼子,我要捉几只老鼠给我哥看看。

  这夜,我是抱着激动上了床,怀着希望入了睡。可是,等我醒来,又觉得两只脚湿湿的。我知道昨夜我哥又被魇了。我看看自己的脚完好无损。我的脚是放在我哥心窝子上的,老鼠来魇我哥,怎么压不到我的脚呢?我的脚怎么没一点感觉呢?我心里疑团更大了。

  我看看鼠铗子,原封不动。那捕鼠笼子,似乎动过,那盖子是落下了,可里边没有老鼠。

  如果真是老鼠来魇我哥,那这只老鼠真的是成精了。我没气馁,这时,灵机一动,我已经有新办法了。我安慰我哥说:“哥,你别害怕,我有法对付它。”

  我哥苦苦地一笑说,你能对付它,它就不是老鼠精了。你呀,七岁人讲八岁话,充大。

  这时,其实我还不相信老鼠真的成精。老师说过,《西游记》里的那些妖怪什么的,全是假的,是故事。我心中的老鼠精,不过是特别精明、灵敏的老鼠而已。如果真是老鼠来魇人,总归有办法来制服它的,我还是不相信有老鼠精。

  春寒寒彻骨。这夜,天特别黑,也特别冷。为了驱除我哥的梦魇,我把我家的狗和猫都动员出来了。猫是老鼠的天敌,反正我家的猫喜欢钻人被窝,我就把它放进被窝,跟我哥睡。我哥自然高兴,他说,我怎么没有想到,这倒不妨试试。我家小花狗向来爱管闲事,前几天还抓了只黄鼠狼呢,今天我把它拴床后面,让它捉老鼠精。哥就在这双重保护下,安然入睡了。

  世界上到底有没有老鼠精?如果有,我的猫和狗一定能捉住它。想呀想,我竟睡不着了,翻来覆去,越睡越冷,我又把双脚伸进哥哥那火炉般的心窝子。突然,我哥说起了梦话,还磨牙,听了叫人毛发悚然。我迷迷糊糊睡过去的时候,突然,听到我哥非常惊吓地嚎叫起来。哥又魇住了。我被吓醒了,抱着两肩一动也不敢动。接着小花猫又跳又叫,像看到小偷一般。突然,喵——一声叫,猫跃出被窝,一溜风地逃了。

  奶奶醒了,爸妈醒了,全家人都吵醒了。我起来一看,连个老鼠影子也没抓到。哥的两眼充满惧怕,我的眼里看到的是一地灰溜溜的失望。看来,真的有老鼠精呢!

  奶奶说:这是闹邪了,得去八仙宫请张仙符来镇镇。

  爸说:那是迷信,没用的,得看医生。

  爸哪拗得过奶奶。

  八仙宫在我外婆家附近,我吵着要见外婆,便也跟了去。晚上,我们便在外婆家歇息。

  都说迷信往往由怪事引起。这事也奇怪,我和奶奶在八仙宫烧香那夜,我哥竟然没有被魇住。我奶奶听了可来劲了,大肆宣传心诚则灵。

  灵符高高地贴在床上,在微风中很有点耀武扬威地飘舞着。奶奶和妈妈看着它,两眼发亮,满面红光。我知道,这灵符里充满着奶奶和妈妈的希望。我和哥是不解,一张黄纸,几笔鬼画符,有那么大的神效吗?

  灵不灵,看事实。

  我和我们全家都等待着新一天的到来。新的一天会证明这灵符灵不灵,也会证明有没有老鼠精。

  果然不灵,接连两天,哥依然被魇住。

  这梦魇像乌云一样压在我们全家人的心头。

  我晃着脑子眨巴着眼,再也想不出新办法。

  这时,爸说话了:上医院吧,也许是病。

  我想,如果这是病,那就证明不是老鼠精魇人。世界上绝对没有什么妖怪,老师说过,我相信。

  哥从医院里回来后,喜孜孜的,一见我,便说:老鼠精抓出来了,抓住了。

  我大吃一惊:什么,老鼠精?在哪里呀?

  我哥一把抓住我,嚷嚷:你呢,你就是老鼠精。

  胡说八道,我蒙了。

  医生说,你这双脚就是老鼠精,是你这双脚压在我的心口,把我压魇了。

  从此,我就和哥分床睡了。真的,哥再也没有被魇住。

  于是,我捧着自己的脚发笑,想不到这是一双能制造梦魇的魔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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