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常赏花人,都是心情愉悦的。清人童二树有句“花犹解媚开如笑”,是一副闲情,亦有“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者。而一些深怀闺怨的女子,则有感于“花自飘零水自流”而怜花自怜。说到看花流泪,恐怕不是痛极之人,就难以体会了。杜甫“感时花溅泪”是看花流泪的名句,陈寅恪“对花还忆去年人”,虽不着“泪”字,却是沉痛之语。王维的《息夫人》云:“莫以今时宠,能忘旧日恩。看花满眼泪,不共楚王言。”
开元八年(720),王维20岁,写此诗时正坐客宁王(唐玄宗之兄)府。息夫人,春秋时息侯夫人,楚文王灭息,取息夫人,生二子,但息夫人没有跟楚文王说过话,楚王怪而责问她,她说:我事二夫,不能一死,又复何言?原来,宁王宅左有买饼者妻,生得纤白明媚,宁王出大价钱取之,十分宠爱。一年后,宁王问她:还想你的饼师否?见她默然无语,使人召饼师和她相见,只见她双泪垂颊,若不胜情。这时宁王座上有客十余人,皆一时文士,无不悽异,王维也在座中。宁王命赋诗,王维先成,便是有名的《息夫人》。座中无人能继,宁王于是归还了饼师之妻,让他们夫妻团聚。孟启的《本事诗》记载了这件事情。
杜甫的“感时花溅泪”是痛国,王维的“看花满眼泪”是痛家。清代马位在《秋窗随笔》中说:“最喜王摩诘‘看花满眼泪,不共楚王言’,李太白‘但见泪痕湿,不知心恨谁’,及张祜‘一声《何满子》,双泪落君前’,又李峤‘山川满目泪沾衣’,得言外之旨,诸人用‘泪’字,莫及也。”
王维(701——761),字摩诘,蒲州(今山西永济)人,好释氏,因佛书上有一位深通大乘佛法的居士,叫维摩诘,故用为字。少有文名,妙能琵琶,又善山水画,自称“当代谬词客,前身应画师。”笃志奉佛,蔬食素衣,妻丧不再娶,孤居30年。中年后于蓝田南辋川别业与同道琴樽自乐,临终作书辞亲友,不忘劝人奉佛修心。
后有人将王维归入“田园诗人”,实则,作为开元诗人,王维是有理想抱负的,由于身历“安史之乱”,又遭张九龄被贬受到牵连。使他转而奉佛,如他《叹白发》诗中所言:“一生几许伤心事,不向空门何处销。”但他的好诗都出人之常情,《送别》《相思》梨园传唱,他的“边塞”诗、“思亲”诗,无不让人一唱三叹。览其诗篇,实在不啻一个远离尘世的高隐之士所为。他的诗写人情冷暧,境界开阔,令人想见大唐的气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