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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桂连枝说函辉 (下)

作者:何薇薇  来源:临海新闻网  时间:2022年01月07日

  陈函辉的一生,高节清风,为之心折。但如果仅以气节迈俗留名,那么历史上高尚者不寡,他也许早已湮没在浩瀚的岁月长河中,只有本土学者会去挖掘一下他的事迹。令他受后世瞩目,除了跌宕的人生,还有与他的一位挚友有着紧密关系,那就是明末伟大的地理学家、千古第一“驴友”徐霞客。

  万历四十一年(1613)三月的最后一天,天公作美,云散日朗,人意山光,俱有喜态。28岁的徐霞客“自宁海出西门”,踏出了前往天台山的第一步,也踏出了他日后写游记的第一篇。他并不是漫无目的随意选择,在去天台山之前,他已经征求过好友陈函辉的意见,陈函辉在《答友人问台州有何佳境》诗中,罗列了天台山最著名的自然风光和人文景观,深深吸引了徐霞客:

  万仞嵯峨壁立青,古云地阔海冥冥。

  琪花瑶草山中果,雨髻风鬟洞口婷。

  鹤驭吹笙开石壁,鹅群染翰写金经。

  无端醉后逢天姥,月照琼台梦未醒。

  正是陈函辉描绘的山海水城之俊秀,使得徐霞客向往不已,从而有了天台山之行。而相隔千里的两人,是如何结下深厚的友谊,学界一直有两种主张。

  一说崇祯五年(1632)四月,徐霞客与族兄徐仲昭二游天台山和雁荡山,曾专程赶到临海,此是徐霞客与陈函辉第一次见面。初次见面的两人十分投缘,陈函辉喜形于色,而徐霞客更是“粗叙其半生游履之概”。当徐霞客畅谈第二次游雁荡情景时,陈函辉问他“君曾一造雁山绝顶否?”徐霞客“听而色动”,因而有了三游雁荡之旅。

  徐霞客三游雁荡确因陈函辉之问而起(此行徐霞客收获颇丰,找到了大龙湫的真正源头,“水出绝顶之南、常云之北,夹坞中即其源也”,纠正了《大明一统志》所记载“荡在山顶,龙湫之水,即自荡来”的重大错误),但若论此次会面为初见却值得商榷。细究之下,此论有不合常理之处。在陈函辉为徐霞客写的墓志铭中,记录了这次会面,但并未写是第一次见面。此次相聚之后,徐霞客北上去了五台山、恒山,后因长媳生长孙,次子娶妻,没有外出。直至崇祯九年(1636)再次游至浙江,而该年陈函辉已赴靖江任知县。在此期间,两人未再相遇。如果崇祯五年的这次见面是初相识,那么仅一面之交如何称得上“石友”“交最久”?又怎会令徐霞客在弥留前仍发出“寒山无忘灶下”如此肺腑之句?显然,这样的观点是缺乏依据的,不能将记录了一次记忆深刻的会谈混淆为初次会谈。

  另一观点认为,陈函辉与徐霞客在年轻时就已相识。徐霞客的族兄徐仲昭曾居西陵(今绍兴),并在游历普陀山时认识了陈函辉,两人一见如故,结为至交。而徐霞客在首游天台山之前,曾到西陵探访徐仲昭,此在墓志铭中有提及:“仲昭笑曰:‘此咫尺地何难……犹忆余在西陵,霞客从曹娥江独走四明,五日,赤足提朱兰来,夸我以山心石窗之胜……’”有人认为徐霞客到西陵访徐仲昭居的时间即是墓志中所记壬申年秋(1632),这显然是没有细读前后文。“壬申”为徐霞客与徐仲昭二游雁荡后,返回临海与陈函辉“烧灯夜话”的时间,徐霞客到西陵访徐仲昭应该是万历四十一年(1613),即28岁首游天台之前。民国丁文江先生所著《明徐霞客先生宏祖年谱》于该年记载“是年先生入浙,从曹娥江独走宁波,访族兄仲昭,遂渡海游落迦山,返趋天台、燕宕”。陈函辉虽不及徐霞客游历广阔,但亦遍游浙江省内诸山水。如此志同道合之友,徐仲昭必然会向徐霞客介绍,发函向陈函辉询问浙东胜境便在情理之中,故而才有陈函辉《答友人问台州有何佳境》一诗。另外,陈函辉《小寒山子集》收录了黄岩吴执御为《合刻记游诗》所序,文中提到“识者每以徐、陈并称”“读木叔诗,亲霞客人”,可知三人交谊深厚悠久,才会有徐霞客托徐仲昭嘱陈函辉执笔墓铭之事,也符合陈函辉在墓志铭中“余石友”“然辉与先生交最久”等铿锵之语。

  此外,还有认为陈函辉与徐霞客的交往,其牵线搭桥的人是黄道周。黄道周确实是两人共识,陈函辉早在少时便已拜黄道周为师,但徐霞客与黄道周却相识于崇祯元年(1628),故而此论与烧灯夜话为初见的观点一样,不符合陈、徐两人深厚交谊的事实。

  时过境迁,似水流年,陈函辉与徐霞客相识于何年何月,目前难有定锤之音,还需要更深入的探究。但在两人相识的岁月里,结下了深厚的情谊是世人所共知。前文提到的吴执御《合刻纪游诗序》,就记载了“木叔赠霞客古诗十九首”,其中有“累世称通家,南州又高士”等印证两人金石情谊之句。再如崇祯七年(1634),陈函辉进京应试,客居他乡不免思旧怀人,便以一友一诗作了《燕京怀人绝句》40首,少数一人得两首,其中即有徐霞客:

  其一

  霞客为人癖好游,五无全岳九无州。

  此生几两登山屐,巢父前身问棹头。

  其二

  亦骚亦雅亦穷愁,仁伯将无许伯流。

  记得掀髯谈世事,夜深灯畔指吴钩。

  这两首诗,第一首概括了徐霞客壮游生涯,赞叹其独行天下的壮举和意志。第二首则回顾了徐霞客造访小寒山、烧灯夜话促膝长谈的深厚情谊。此外,陈函辉还有10首《纪游和韵》七绝诗,创作源于恩师黄道周。黄道周在雁荡见陈函辉所作《前纪游》诗,对其中“寻山如访友,远游如致身”二句大为赞赏,认为此联句非常生动贴切地描述了徐霞客的性情和志向,便以此为韵,赋五绝10首赠徐霞客。陈函辉读后,兴有所至,遂以同韵和之:

  吾师石斋先生,往从凤嬉,曾追龙跻。高言则标丹壑,清韵犹彻紫虚。至今雁湫、台瀑之间,山为加高,水为加碧。盖胜地、胜人,相遭合契,无怪乎其谈游如啖蔗也。先生特爱余“寻山如访友,远游如致身”二语,他日重逢霞客,更为拈句。回环雅意,并前后10首,信笔再和之。先生不云乎:鹪雏狂鸟,同有五彩之章;祷杌驺虞,均为斑文之蔚。咫尺不齐,霄壑斯远,则余小子之亦步亦趋,转觉瞠乎后耳?始存之,俟他日延津之合。

  (一)寻韵

  奇游无伴肯缒深,龙窟猱梯有别寻。

  曾在舍身崖上卧,空中仿佛听仙音。

  (二)山韵

  行猿坐鸟满家山,欲向其中筑死关。

  九曲九湖如入梦,此生终得采芝还。

  (徐霞客曰:乃具如许大愿力,当摇其性情,与山水相合也)

  (三)如韵

  琴尊到处欣三接,水石无端赠五如。

  千里归来无一事,空囊倒出圮桥书。

  (四)访韵

  风襟月恍如重访,诘曲崎岖岂一方。

  倘逢异人分石髓,先祈两翅向空翔。

  (徐霞客曰:知者以为分内,不知者以为妄想)

  (五)友韵

  清风初月思吾友,野旷川明亦驾舟。

  忽忆真人莲宗好,耸身直上华山头。

  (六)远韵

  散发乡亭人自远,披衣霜露客来繁。

  至今大小龙湫上,犹印青田丹顶鹤。

  (七)游韵

  山乞卢鸿为别业,诗凭郭璞作仙游。

  人群那有相惊兽,投社从无未狎鸥。

  (八)如韵

  跌坐空岩得宴如,长绳肯系赤轮车。

  爱他支遁涧边马,不坐琴高坐下鱼。

  (九)致韵

  五岳后先原可致,廿年婚嫁了无期。

  夜来犬吠临溪急,谁信村翁掘肉芝。

  (十)身韵

  龙跻单行离十地,虎溪一笑失三人。

  最怜贺监归来老,输与玄真自在身。

  诗末,有晚明文学家张天如(即张溥)的评注:“世固不乏奇山水,恨无奇人与之映发,终亦泯没不彰。霞客搜奇索险,山无遁美,山水之幸也。然不得寒山纪游与诸绝一为表彰,百世之下,谁知之。此石斋先生所以深爱其句,而吟咏不休也”。由陈函辉的诗作及张天如的评注可知,陈函辉与徐霞客确为一生挚交,甚至可以称为高山流水之知音。后人从中也足以理解为何徐霞客临终前要特意嘱托交代由陈函辉来撰写墓志铭,而陈函辉那篇千言万语难诉哀痛的墓志铭也为徐霞客的事迹流传后世起到了极大的作用,这也是两人友谊最好的见证。

  陈函辉的一生,堪叹生不逢时,明末朝廷政治腐败、官宦靡乱的大环境下,他虽身怀治世之才却无处施展,可谓才高命蹇。但陈函辉并未为自己的命运抱屈,令心怀天下的他最后走上自缢殉节之路,离不开两大原因:其一,台州自古以来推崇重义轻利、忠贞硬气,历代为忠孝节义而慷慨赴死的不乏其人,陈函辉长期生活于这样的环境下,造就了他重气节、重情义的品德;其二,父亲陈三槐为人方正、景仰忠烈,从小便教导陈函辉要重忠孝之道和民族气节。正因如此,先后遭逢挚友过世、慈母西归、丧国辱权等重大打击的陈函辉,才会毅然决然为国殉节,誓生为大明臣,死为大明鬼。

  陈函辉的一生,亦称曲折传奇,能令《明史》和“文章泰斗”张岱为其立传,足见名望之盛。后在乾隆年间,朝廷感佩其忠义之举,赐谥号“忠节”。如今临海城内,还有“丹桂巷”以纪念陈三槐与陈函辉,因其父子相继登第,遂建坊而名。巷内有陈函辉故居。只不过后世的种种追忆与哀荣之礼,对陈函辉来说大约也无十分意义了,他曾有一首五绝诗,最能表达心声:

  作吏难兼隐,巢鉟也望尘。

  遥怜修竹径,五载未归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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