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山，这样的名字，很容易让人想到陶渊明。陶渊明有诗：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南山，仿佛一种美好的田园想像。古往今来，有多少退隐江湖的贤士，在躬耕自足的生活里引人追慕。那闲适自由的田园生活，泛起人们内心的涟漪，更引发不少脱离自然的现代人的向往。

　　近年来，诸如李子柒一类的“田园网红”火遍全球，这其中固然有资本的参与和运作，但其背后也体现出现代人内心对“诗与远方”的渴望，对淳朴的乡村生活的回归。

　　在台州，叫南山的村子很多，大抵是因为村南有山吧。杜桥，也有一个南山村，离外婆家毛竹下不远的。也许母亲年轻时还在南山上斫过柴，我没有向她求证过，但我更愿意以此想到陶渊明，这种诗意的想像仿佛能够冲淡过去那些艰难岁月里农人劳作的艰辛。

　　初次与南山村的邂逅是一年前的春天。那是正月里，我陪母亲去拜佛，去的是三门长大山。车停在山下，爬过十八弯的陡峻山路，体力消耗很大。不过母亲很满足，去那是多年前的心愿。待到回程之时，车过小芝，母亲想到去摘春日里最鲜美的菜蔬——红花草。

　　红花草就是紫云英，还有人称之为苜蓿，只是在杜桥，我们俗语里就叫它花草。红花草大多长在潮湿的环境里，在农田里较为多见。它开紫红色的花朵，叶片先是嫩绿，而后也会转为紫红色。

　　正月里新萌发的红花草，在水里洗过择净，更显翠绿欲滴，砧板上草茎齐平，在一种秩序中将它切段。锅中炒年内新制的水糕，配上油锅里炸过的瘦肉，最后炒下花草。红花草在翻炒中吸取油的温度，草茎慢慢变软，进而不断与年糕纠缠，直至缠绕黏连。在锅中猪油的加持下，花草糕色泽诱人。

　　当一盆香喷喷、鲜嫩嫩、糯叽叽的花草糕呈现在你的面前，花草的清香与瘦肉的嚼劲、年糕的软糯搭配，这是一种多么完美的结合。可以说，花草糕是最为可口的一道春日盛宴了。那次从三门一路回杜桥，几番打听，才知南山村的田里还有野出的，成为远近寻草者的宠儿。进了村，到田野里，当柔和的春风拂过脸颊，一种兴奋与喜悦慢慢在心间弥散开来。有远近的村民带小板凳，坐着开始挖新长出的鼠曲草。当然大片的农田里，更有大量疯长的红花草，果然是不负期望的啊！于是，我和母亲两人，在春日的田野里，如获至宝一般欣然采撷。

　　今年又突然挂念起南山这个长花草的小村庄。我又驾车带母亲一起前去。

　　令人惊喜的是，今年，草虽然还小，但田垄之间的小水塘夹沟里、田里收割后的稻秆边，都长满了生机无限的红花草。田野里，农人有的在挥锄种下雪里蕻，有的只是蹙着眉头，呆坐在田垄上，望着静穆的远山，默默发呆。我不知道，他的沉默与呆滞里蕴含着什么，是不息劳作的疲乏不堪，是对生活的沉重思考，还是对人生的哀婉叹息？大地和远山，亦只能以沉默回应，叫我不能打扰。

　　母亲和我在田里蹲下来，又开始精细化地摘草。草叶嫩绿嫩绿的，手指尖探到草茎，能感受到田野土壤里的那种潮润。母亲教我，要选那些草茎相对粗一些的红花草摘取，但如果开过花了，那株便又老了。视觉在草与草之间游走，快速选择可以下手的优质草，指间便在那种柔软的触感中，轻轻摘下鲜嫩欲滴的红花草，草茎折断的轻微声响随着春风渐渐消散。

　　顾城说，“太阳是明亮的，草在结它的种子，风在摇它的叶子。我们站着，不说话，就十分美好”。年年，当春风拂过大地的时候，希望南山的红花草，带着我们的期待与希望，仍是蓬勃生长。在阳光下，我们蹲在田里，摘摘红花草，就十分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