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紫阳街成功入选第二批浙江省旅游休闲街区;国庆期间,台州府城文化旅游区游客暴增,流量紧追西湖风景区之后,位居全省第二……
高光时刻接踵而至,不妨沿着历史长河往前追溯。
南宋,是江南社会经济的勃发期,也是台州社会文化的蜕变期。那时的国人大多沉醉于东京梦华,往来于“行在”临安,过一把“直把杭州作汴州”的豪瘾;也有人流连好山无数的东南邹鲁,寓居于“辅郡”台州州城临海,引发“一时文采说台州”的浪潮。
这种局面的形成都与南宋的首个官家赵构和宰辅吕颐浩有关。
一
1127年,“靖康之变”后,金军进一步南侵,宋高宗赵构一路南逃。建炎四年(1130)正月,帝王的楼船浩浩荡荡抵达台州港。
“风到这里就是粘,粘住过客的思念。”江南总有这样的魔力,台州也不例外。原本是仓皇辞庙,高宗却有心在台州赏春烹茶,过元宵、放橘灯,并且欣然留下“清修风景千年在,沧海烟岚一笑开”的对联,心情之闲惬,感觉是出来疗休养,而非流亡。
流量为王,这在每个时代都具有现实意义,当朝顶流的引流效果自然非同凡响。台州自此成了政治人物的“网红打卡地”。首先来的是南宋贤相吕颐浩,这位祖籍山东乐陵的当朝显宦,已经官至尚书左仆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兼知枢密院事,而且为南宋定都临安、转战南北立下功勋。建炎四年,他因病辞官,朝廷让他“任便居住”,他觉得最适合的地方是台州府城,从此“寓居丹丘(台州)”,并把这里当成了第二故乡。
随之而来隐居并把台州作为第二故乡的宰辅就更多了,绍兴初年,33岁便位至宰相的范宗尹来了,“清介刚直”的贺允中来了,著名宰相诗人王之望来了,颇有诗名的宰相钱端礼也来了,陈与义、翟汝文、杨栋都来了,台州一下子寓居了8位宰辅,何其闹热,而且这些宰辅们有个共同的特点,都颇有诗名或文名。其中,吕颐浩、翟汝文、贺允中、王之望、杨栋、范宗尹更是埋骨台州,连子孙都干脆做了台州人。他们为什么都钟情于台州,极力来奔赴呢?
首先是台州风光奇绝,宛若仙境。这里素以诡异巉绝而“称雄于世”,是欧阳修盛赞的中国最“奇伟秀绝”的地方。
其次是自晋代以来,台州便被称为“养真之福境,成神之灵墟”,这里峰峦挺拔,洞天遍布,福地多有,兼具超尘出俗、望海际天的昆仑之丘和仙山琼阁之美,宋人印象最深刻的是“神仙今古台州”。
台州还是品物咸亨的胜壤佳境。这里物产丰饶,琪树璀璨,盛产瑶花芝草、奇瓜异果,“弥山药草,满谷丹材”,适合养生修性,文人们的一大理想便是“共作台州一段清”。
这样的台州能不让人爱吗?故而,在吕颐浩眼中,台州是“浙部之要邦,丹邱之福地”,贺允中爱天台的静美幽深,也爱临海东湖那顷“门前镜湖水”。
然而,光是自然美,是吸引不了这么多名宦大族的。宋之前,台州就“颇号僻左”,往往为“逐臣御魑魅之地”。宋以后,经济重心南移,才有了长足发展,吸引人的就不只是“佛宗道源”的广告了。
远离中原战火的台州,地处临安之南,与临安的距离不太远,可以作为行在的大后方,一旦朝廷有需要,恬退的官员们便可以快速组织勤王之师,而且,脱离京城,既没有干涉朝政之虞,又恰好可以让皇帝偶尔想起。“大隐隐朝市”,与现实政治保持若即若离的关系,这是政治家可进可退的高明智慧。
可是,有些人却没那么明智,据《宋会要辑稿》载:“建炎四年正月,士大夫避难入福建者,所至守隘之人以搜检为名,拘留行李,又不听去,稍自辨明,至有被害者,不免复还温、台。”最终,这些人当中不少还是选择了“在台州”。
二
不仅是宰辅们,赵氏宗室与名门望族也喜欢把台州作为第二故乡,天潢贵胄中迁入临海的人数最多,巾山小学南墙外的赵巷就因宗室赵氏一支居住于此而得名,并成为台州赵氏的聚居中心。
南宋宗室的文化水平普遍很高,是文化艺术的创造者和消费者,如台州赵氏宗室中有名的就有南宋台州朱子学代表人物赵师渊、赵师夏,我国著名海外交通史《诸蕃志》作者赵汝适,轰动世人的黄岩“宋服之冠”墓主便是宋代开国皇帝赵匡胤的七世孙赵伯澐。
宋廷为了安置高级宗室官员,想的一个绝妙之法是任命他们担任有名无实的“不厘务”官,给官衔、给俸禄,但不得分享政治权力。因此,台州就专门为宗室设有“添差不厘务官”,包括“戚里”一员、“东南第四副将本州驻扎”一员、监当三员、岳庙五员。
宗室不再被“圈养”,他们是科举制度的重要参与者,而且表现非常突出,为南宋台州科举贡献了55位进士。在台州为官的也有一大把,如赵彦卫任台州通判时,饶有兴致地踏访了“高宗幸台州”故地,留下了一段珍贵的记录。此外,还有赵子砥、赵令詪、赵汝愚、赵必愿、赵伯圭、赵公介、赵彦纾、赵崇鐌等台州知州都有宗室背景。
南渡台州的名门望族中,有钱氏、王氏、陈氏等等,当中数钱氏最为出名。钱家在台州府城中有规模浩大的“钱丞相府”,他们不仅留下了后人,更将钱氏相府家印、钱氏大铜瓶、钱王铁券拓本及摹本、钱王铁券箱、钱氏铜鬲、《钱氏家谱》、钱氏事迹碑拓片等大批文物都留在了台州。
此时的台州,“陶和染醇,文物滋盛”,有了和合之气的熏陶,多了醇厚儒学的洇润,开始以胜壤而名垂天下,从原先的羁縻之地、贬谪之所蜕变成人们向往的“乐郊”,也逐渐成为重臣名流乐于任职的“乐国”。
台州号称人文荟萃的“人物渊海”,“官守者,寓游者,于此多瑰杰焉”。官拜平章政事的毕士安,官拜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的章得象,南宋名臣、文学家、词人李光,朱熹门人詹仪之、黄?,婺学事功派代表人物唐仲友,官拜焕章阁学士的沈作宾,官拜左丞相兼枢密使的李宗勉,藏书家、目录学家陈振孙,南宋大诗人、江西诗派后劲曾幾,中兴四大家之一的尤袤等大批政坛、文坛名流纷纷来台州任职,曾任台州知州的毕士安、元绛、谢克家、沈与求、孙近、李光、赵汝愚、李宗勉、包恢等人后来都位至宰辅。
“中州名公卿萃于郡”的壮观景象,既体现了台州非凡的政治地位,也大大推进了台州的发展。
三
有海纳百川的魄力,也有自我创造的能力,这是宋代台州最珍贵的人文力量。南宋台州迸发出了内生活力,走出了谢深甫、钱象祖、杜范、贾似道、叶梦鼎、吴坚、谢廓然、陈骙、谢堂等9位宰辅,其中前6人位至丞相,开始强势输出文化和政治。南宋共有宰相56位(一说62位),台州籍的就占了近九分之一。他们与寓居台州的宰辅们一起左右朝局近60年,在那个宰相任期较短、频繁更迭的年代,需要多强的实力才能支撑这样的辉煌啊!恭宗朝的太皇太后谢道清甚至还直接掌控了南宋王朝的生死存亡。这时的台州绝对是政治史上的顶峰时代。
随着政治地位的提升,台州就像赤城的霞标一样光芒万丈。在台州知州、后来官至宰辅的李宗勉眼中,台州是“东浙名郡”,诗人黄远眼中是“江山潇洒”的“乐国”,在金石家洪适眼中是“平时从容、见谓无事”的安乐窝,俞建笔下是“一时人物汇征林立”的“东州之冠”,史孝祥的“文物盛州”、黄淮的“浙左望郡”、贾南金的“在浙名邦”,都奇情壮采地讴歌了繁荣的台州。
丢失了京都的南宋无法实施辅郡制,像过往一样在都城周边州府搞四五个辅郡,但实际上,临安府周边设置的几个府和军级机构已经体现了类似的意图,而且也在事实上形成了一个“辅郡圈”,流行类似于我们今天副中心城市的说法。宁波号称“股肱辅郡”,湖州自称“行都辅郡”,嘉兴、严州、徽州、台州等地都称“辅郡”,而温州因在台州之南,也蹭上“次辅郡”的流量,而且这并非文人的自嗨之举,官至宰相的黄岩人杜范在一次奏章中就将两浙百姓称为“畿辅之小民”,说明辅郡之实在官方也是不言而喻的。
有了这么多名流大咖的加持,台州的地位和影响大大超越了原先的辅郡,台州的文化自信也达到了高潮。当时台州文人写起文章来都非常高调:临海人陈耆卿编写《嘉定赤城志》时,自豪地说:“台为名邦,且称辅郡。”天台人宋之瑞撰写《天台图经》时也说:“翠华南渡,密迩行都,始为辅郡。”天台县尉黄阁的《清平阁记》称:“宋兴二百余年,车驾幸钱塘,而台为之辅……”还有人委婉地说:“(台州)实为辅郡。”
早在北宋,宰臣李纲就请朝廷按军事的重要程度,在各州府圈定了帅府11个、要郡39个、次要郡38个,台州就已经被列为次要郡。到了南宋,升级为辅郡的台州城,战略位置更为突出,政治上称为“名邦辅郡”,军事上称为“浙左股肱”。这与宋代以军为州的军州体系有关。辅郡的军事自然是要特别重视的,所以宋代是台州府城墙维修次数较多的时代,也是防御能力得到全面提升的重要时期,城墙形制愈臻完善、基本定型。东城墙内迁,东湖成为护城河,城墙从泥土夯筑改为砖石包砌,大大提升了防御和抗洪能力,自此也奠定了城墙的基本框架;增设了捍城、护城等形制,增高加厚了城墙,增加了装饰作用的城楼,矗然伟观,又便于瞭望预警;而且城墙虽屡遭洪灾损坏而坚决不迁,大概就是出于战略防御的考量,也体现了王朝固守江南的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