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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的全部尊严就在于思想

——读帕斯卡尔《思想录》

作者:陈大新   来源:临海新闻网  时间:2024年06月28日

  法国的一代哲人布莱兹·帕斯卡尔(1623—1662)30岁时开始有论述宗教与人生的想法,他说自己“想写下自己的思想的时候,有时候却想不起来了,但这使我回想起自己的弱点,我时刻都会遗忘的弱点,这件事对我的教育不亚于被遗忘的思想。”他养成了随手摘抄、记录感想和思想片段的习惯。而其实,帕斯卡尔是个博学强记的人,他去世后留下千余条笔记,尘封8年以后,经皇港修道院修士一再劝说,他的家人将这批手稿于1670年首次以《帕斯卡尔先生死后遗下的论宗教和其他主题的思想》为名结集出版,后来简称为《思想录》。

  帕斯卡尔是十七世纪著名的科学家,少年天才,而这部手稿又具有极高的哲学和文学的价值,影响十分深远。启蒙思想家伏尔泰在《哲学通信》中曾批评了帕斯卡尔护教的主张,而卢梭却从《思想录》中受到很多的启发。夏多布里昂、萨特、马尔罗、加缪都曾为《思想录》所打动,第一次世界大战时,许多法国青年是怀揣《思想录》奔赴前线的。《思想录》对人类处境的描绘,对人性的透彻洞悉,给了后世极深刻的启示,它促进人们反思人生的意义,探索生命的价值。

  帕斯卡尔生于法国中南部多姆省的首府克莱蒙费朗,祖父做过财政部长,父亲是当地的税务官和律师,全家都虔诚地信奉天主教。帕斯卡尔23岁时,父亲坠马受伤,为他疗伤的是两位天主教冉森派信徒,他的宗教观从此受其影响,曾一度苦修,穿上缝着猪鬃的衬衣折磨自己,形成了坚定的宗教信仰,但他把神学与科学截然分开,认为它们分属不同的范畴。他的这一观点,成为后世许多欧洲科学们的共识,免去了神学与科学之间许多无谓的论争。

  帕斯卡尔有着思想者的透彻,他说:“人不能没有思想。”“人的全部尊严就在于思想。”在《哲学家》一节里,他有一段广为人知的名言:“人只不过是一根芦苇,是自然界里最脆弱的东西,但他是一根会思想的芦苇。想压倒他,用不着整个宇宙都拿起武器,一团雾气,一滴水就足以致他死命了。然而,当宇宙压倒他的时候,人仍然比致他于死地的东西更高贵,因为他知道自己会死,知道宇宙对他所具备的优势,而宇宙对此却一无所知。”从小体弱多病的帕斯卡尔,将生命的脆弱与一根芦苇联系起来,但他并未因些就削弱了自己的万丈豪情。他称颂了人的尊严:“会思想的芦苇——我绝不应该从空间,而是从自己思想的规范中寻求我的尊严。占有土地再多,我也得不到更多的尊严。通过空间,宇宙囊括并吞没了我,我就像一粒原子,通过思想,我囊括了宇宙。”通过思想囊括宇宙,这是何等的豪迈。帕斯卡尔在科学领域早已证明了自我,数学中有帕斯卡尔定理、帕斯卡尔三角,在物理中有以他名字命名的压强单位,历史上第一台计算器也是他发明的。

  帕斯卡尔主张人应当有信仰,他认为“没有信仰,人就不能认识真善,也不能认识正义”。他警告说:“人的灵魂会因贪欲而坠落,贪欲正在成为人们的第二天性。”因此他呼唤:“心怀敬畏地拯救灵魂。”而保持宽厚、怜悯、坚贞,是将陷落的灵魂解救出来的唯一途径。帕斯卡尔身体力行,他经常接济穷人,让他们来自己家里休息睡觉。他还将自己大部分财产捐出去,甚至将自己的房子让给一家患天花的穷人,自己去已婚的姐姐家住。为便利普通市民的出行,他发明了公共马车,并设计了巴黎公共交通地图。公共马车的设立,为贫民提供了极大的方便。

  帕斯卡尔在巴黎生活时,出入社交场所,成为贵妇人沙龙的座上宾。在这些社交活动中,他有着细致的观察。他说:“假如每个人都知道自己的朋友在背后说了些什么,那就没有什么友谊能维持下去了,哪怕当时说话诚恳而且不带感情。”对社会上普遍存在的好慕虚荣,他认为不过是为了博得他人的尊敬。为此,人们却不惜编造谎言,往自己脸上贴金:“虚荣是如此根植于人心,以至于兵士、马弁、厨师、窃贼都喜欢自吹自擂。”

  对于人生,帕斯卡尔有深入的思考,他指出人们往往通过消遣忘却严酷的现实,如果人们思考人类的处境,就难免焦虑,消遣使人不知不觉地到达死亡。帕斯卡尔被称为存在主义的先驱,他更早地提到了人类的焦虑、面对死亡的虚无感、孤立无援世界中的自由和选择问题。他看到,在现实生活中,很多人希望提前进入未来,反而不重视现在。这结果是“我们永远没有在生活,我们只是在希望生活”,永远在准备着做幸福的人,却永远得不到幸福。而很多人总在回忆过去,想要阻止它别走得太快,同样不重视现在。帕斯卡尔劝告人们,未来并不一定如人所愿地可靠,而该过去总要过去。在宇宙面前“别去追求什么可靠性和稳定性吧”。重视现在,才有现实的人生。

  帕斯卡尔欣赏渊博之美,认为“对一切都懂得一些,要比懂得某一件事物的一切要好得多。”他的文字优雅,是文章高手,以打网球比喻说:两个人一同打一个球,总有一个人的落点打得更好些。写文章力度、角度,落点很重要。“文字的不同排列形成不同的意义,意义的不同排列产生不同的结果。”表达方式上,他强调把握好分寸,一点不多,一点不少。要留出足够的思想空间,容别人自己去发现,因为“人们一般更容易被自己发现的道理说服”。

  作为科学家,思想者,帕斯卡尔说:“我一心倾向于知道真正的善在哪里,目的是追求它;为了永恒,我会付出任何代价。”1662年8月19日,帕斯卡尔在巴黎病逝,年仅39岁,尚未娶妻。夏多布里昂称他为“可怕的天才”,艾略特说他是“苦行僧中的世俗男子,世俗男子中的苦行僧”。由于《思想录》一书的深刻性,其被伏尔泰所诟病的护教性质,反而不那么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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