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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卿长发及腰 我必十里红妆

作者:张礼标  来源:临海新闻网  时间:2021年11月12日

  十里红妆是古老的汉族嫁女民俗,人们常用“良田千亩,十里红妆”形容旧俗嫁妆的丰厚。一箱箱、一杠杠的嫁妆都朱漆髹金,流光溢彩,床桌器具箱笼被褥一应俱全,日常所需无所不包。蜿蜒数里的红妆队伍从女家一直延伸到夫家,浩浩荡荡,炫耀家产的富足,仿佛十里长路都洋溢着吉祥喜庆气氛,故称“十里红妆”。

  关于台州十里红妆的起源,民间传说在北宋王朝被金国所灭,康王赵构即位称帝,建炎三年(1129)二月定都杭州,是谓高宗,历史上称为南宋。同年十月,金兵继续南侵,攻破杭州、绍兴,宋高宗赵构逃至宁波,在海上漂泊至台州章安。赵构在章安驻跸,首尾共计17日,在章安金鳌山上留下许多诗篇。现摘录宋高宗赵构写金鳌山诗一首,诗曰:“碧天深处浪滔滔,万里无云见玉毫。不是长亭多一宿,海神留我看金鳌。”

  高宗赵构避难章安期间,章安有一农妇韩氏曾烧麦碎饭、淘鸡汤给赵构吃。吃了韩氏做的饭后,赵构龙心大悦,封韩氏为麦碎娘娘,封其他觐见的妇女为夫人,并封台州女子出嫁时,享受半副銮驾,凤冠、霞披、蟒袍、龙凤花轿,十里红妆。台州女子出嫁时,遇文武官员,官员让道回避,因为姑娘大喜出阁时是娘娘打扮,所谓一天娘娘殊荣。元未明初黄岩人陶宗仪在《南村辍耕录》中说,虽易世其称尚然不改,但是这些殊荣眷顾的是官宦、富豪之家,同普通百姓是无缘的。台州老话讲:富人嫁女千箱万笼,穷人嫁女一个肩头包袱呒得重。章安一带百姓代代口口相传,自此有了十里红妆。

  从南宋始,十里红妆是豪富嫁女争相比富夸耀的标志。既称红妆,当然以朱红为代表。朱红又称“中国红”,在我们国家,红色代表喜庆吉祥,台州人喜欢朱红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旧时台州家家户户或多或少都有几件朱红家具。朱红是矿物质颜料朱砂和生漆的掺和,然后髹漆在白胎家具上。朱红的原材料朱砂比生漆贵许多,旧时有“一两朱砂一两金”之说,虽然夸大其词,但也体现了朱砂价格不菲。主家能花血本在生漆中多放朱砂,漆出来的朱红颜色鲜红欲滴,小放朱砂,朱红颜色则暗红。据笔者考证,朱红颜色纯正数三门工最好,是收藏市场的抢手货,临海、黄岩、仙居产的清中期的朱红家具也不错,目前能见到是杜桥、章安、桃渚一带最好。红妆家具以桶盘为例,上漆后盘面上画上人物刀、马、旦、青,举案齐眉,三娘教子,才子佳人,清供博古,吉祥瑞兽,奇花异草,雅趣之士诗词等等……朱金相映交辉,流光溢彩,极具富丽堂皇效果!

  十里红妆在台州大地延续了几百年,据浙江省非遗名录“杜桥泥塑”传人、浙江民间艺术家朱吕贵的太太陈仙梅说,至民国时期大户嫁女还有十里红妆排场。陈仙梅是晚清杜桥举人陈吉堂孙女。陈吉堂原籍杜桥镇九华村,后迁居上盘镇如宝村。陈仙梅伯父娶杜桥镇汇头村一个大户人家女儿为妻,女方嫁妆从上盘镇翻身村(六年路廊自然村)漫延至夫家如宝村,号称十里红妆。嫁妆中陪嫁珍珠一升,可见嫁妆之丰厚,被人传颂至今。

  据杜桥镇杜东村苏通富、华山家园杨吕富两位红妆老艺人说,十里红妆的仪仗排列是:第一为两人扛抬的大铜锣,四至八面鸣锣开道。第二,八面黄色彩旗。第三,二面龙凤三角旗。第四,直落式红色竖旗,上书“天作之合”四个金色大字,旗杆顶上饰用各色料珠串成的凤凰,旗下面边饰红绿丝线结成流苏头,旗面两边装饰如锯齿型镶边,有如蜈蚣之足,故俗称蜈蚣旗。第五,落地式锡烛台一对,铜天香炉一个。第六,8至12人组成的细吹亭乐队。第七,新郎倌骑马穿状元冠服,胸系红缎大红花。第八,直立式双喜大旗一面。第九,新娘坐8人抬大花轿,另再配抬轿轿夫8人,作抬轿轮流换用。新娘大花轿左边为媒婆,称行媒,右边为新娘、娘家长辈,称座媒。十一,龙凤掌扇一对。十二,8个小姑娘打扮成宫女,手持宫灯。十三,4位丫头持金黄色彩旗。

  接下是真正的红嫁妆上场:十四,一对童男手捧盛放送洞房用的锡烛台,俗称“三字蜡台”。十五,龙凤枕头一对。十六,大红缎龙凤被。十七,各式箱奁,女红。十八,穿箱。十九,瓷器碗盏。二十,其他日常用品等等。二十一,两个姑娘手捧茶盘上放盖碗,新娘用于向公婆敬茶之用。二十二,马桶,红妆中称子孙桶,因为旧时妇女均在马桶上临产,故称为子孙桶。二十三,吹鼓手、唢呐,唢呐俗称号头角。同时在嫁妆上放一些红枣、染红的花生、桂圆、染红鸡子(鸡蛋)、棉花籽、有石榴的季节加放石榴,意早生贵子、多生子。

  值得一提的是迎亲仪仗,途中不放鞭炮,只有在新娘走出父母家时放三冲“响”鞭炮,到了夫家迎接新娘也放三冲“响”鞭炮,所谓,出门三冲鞭炮,进门也三冲鞭炮。直至现在,农村夫妻吵架时,男人气话赶妻子走,妇女总会说:“我是三冲炮仗(鞭炮)接进来的,想我走就走?没那么容易。”红妆仪仗步伐,随锣鼓声调节,一般每走五步停顿一下,称为走五步,遇村庄为了夸富走得更慢。因为这天只要时间允许,不耽误新娘拜天地吉辰就行。路上不必担心绿壳(土匪)的抢劫。因为绿壳不知何时传下不成文规距,不抢劫路上嫁妆,说抢劫了会遭天遣的。所谓,贼有贼道,盗有盗义。村民放心大胆,倾家而出观看红妆同乐,为一时之盛况,十里红妆成了几代人津津乐道的谈资。迎亲仪仗队伍人人系红腰带,抬扛的扛上缠绕红绸缎。整个红妆仪仗宛如一条红色巨龙逶迤在路上。

  关于红妆,临海市桃渚镇芙蓉村《黄氏宗谱》中记载,宋代有黄百万,姓黄,名昇,字文叟,家财万贯,人称“黄百万”。黄百万儿子娶杜桥洪家村姑娘为妻,需要抬嫁妆360人,结婚那天恰逢下雨,黄百万为了迎亲队伍用上清一色新伞,派人在杜桥把伞店的伞买光,也只有359把,还差一把,黄百万不得已向邻居借了一把未使用的新伞,这个典故告诉我们,黄家贵有百万,也有求人之时,人人都有不时之需。“黄百万借雨伞”这句台州老话,成为后人告诫一些为富不仁者的警句!

  十里红妆真的有十里长吗?笔者考证是形容词,并非女方嫁妆真的漫延有十里。送嫁的队伍两人一扛,一个棒盒,一个杭州篮都算一扛,每扛间距十来米,队伍排出几里长,称做十里红妆。也可从黄百万娶媳妇迎亲仪仗360人来推算,红妆队伍不会超过3里。

  既有人所需,自有人所做。木匠、雕花、箍桶做红妆师傅,古代时台州人称呼工匠,叫做老司、老司头,而不是现在通用叫老师的“师”字。工匠有四、六工匠之分,称做家具的老司为细木,木雕老司为雕花,箍桶老司称圆木。台州箍桶老司手艺最好的是椒北杜桥一带,他们箍的桶盘,边沿子口薄,小巧玲珑、人见人爱。传世的作品有九子拼盘、三十六拼盘、七十二拼盘,其他全套桶盘有大小圆盘、六角盘、猪腰盘、纸扇盘、金杏盘、桃型盘、梅花盘、树叶盘、蝴蝶盘等等,应有尽有,叹为观止!

  细木、雕花、箍桶的老司,都没有在家具上刻写名字,所以都已佚名,湮没在历史的长河中!唯有油漆老司留有其名。油漆老司效仿书画家和瓷器上的题款,在自己的漆画上题款,开一代风气之先河!油漆老司有别于其他四、六工匠,老百姓对油漆手艺好的老司,称“油漆先”,即意为半个先生意思。成就高于“先”的称“鼎甲”,近代油漆台州做红妆的顶级人物老司头,号称有“前后四鼎甲”,前四鼎甲是陈培生、阮丹臣、陈莲舟、西仁(姓不详),后四鼎甲是阮伯瑛、方明祥、陈吉泰、夏笑春。这8个人在晚清、民国时期,被誉为台州漆画界的全才,各有绝技,为同行业者尊崇。阮丹臣(1857一1920),号飞霞阁居士、读画轩主人、龙浦逸叟,椒江区下陈镇人。首创“残书画”,模仿古籍、书画、契约等水渍、黄斑、虫蛀鼠咬、火烧残片……几可乱真的独创油漆画技法,此技法称“古今残篇”或“残书”,为人们喜闻乐道。

  民国期间及解放后,油漆老司称“先”一级的有,路桥的叶后胜、金德华、金福林,温岭的梁明徳,仙居县的方荣乔,三门县的徐迪,临海的括苍樵子,杜桥镇的福泽、囡仙、金吕灿、陈步云、金守松,临海上盘镇的林建明(原籍黄岩人)等。解放后提倡新婚姻,又加上受玻璃制品、搪瓷、塑料制品冲击,红妆系列退出历史的舞台。但是任何事情都有两面,一方面受到冲击,另一方面却保护了传承了百年的朱红器具。原因是有了新材料制作的盘类代替品,人们把朱红家具盘束之高阁没有使用它,使后人得以一睹红妆风采的机会。

  上世纪80年代初开始的古董收藏热,席卷整个台州大地,大部分的精品朱红家具被外来的商贩购走,有的飘洋过海流落异域。现在古朱红家具少之又少,如不加以保护抢救,几年后将绝迹于台州。据不完全统计,目前杜桥一带,坚持做传统油漆手艺的红妆艺人尚有朱吕贵、杨吕富、苏通富、金敬连、李善土、吴学福、金礼广等师傅。过去杜桥油漆老司首推金吕灿,他所画的墨水画、残书画、浅绛彩为椒北平原之冠。在红妆系列中,半间床为大件,其次是,如橱、箱奁、桌几椅凳,小的如各种型状桶类、桶盘等日常用品。一件家具木工、木雕、箍桶老司做好后,最后一道工序由油漆老司完成,所以一件家具好坏油漆是最关键一环。油漆老司在得意之作上往往题名留款,常见题款也有在白粉画、桶盘、杭州篮上。但是,题名留款的大都是“前后四鼎甲”和一些“油漆先”的人物,一般的油漆老司是不敢题款的,怕被人贻笑。目前,流传的实物题款画风,极具文人气,给后人考证提供了明确依据。在这些遗留的吉光片羽中,我们可窥探古代红妆文化的辉煌。呜呼,昔日的十里红妆风光已如一骑绝尘,遥不可及,成为历史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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