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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阳修和《秋声赋》

作者:王嘉  来源:  时间:2024年05月24日

  仁宗嘉祐四年秋,某日某夜,欧阳子正伏案读书,一阵倦意袭来,不知不觉中,昏然欲睡。及至雾起,周遭白茫茫一片,仿佛置身于云海之上。少顷,雾渐渐退去。

  欧阳子推门而出,眼前之景变得陌生却又似曾相识,这不正是儿时的随州吗?突然,身后传来一声熟悉的“修儿”,欧阳子颤抖着身子转身望去,热泪已不自觉夺眶而出,那是他日思夜想的母亲啊!可是,母亲不是已经去世多年了吗?案头仍堆放着那篇为纪念父亲和母亲而作的《泷冈阡表》,他是改了又改,一直不甚满意。他正欲答应,却见不远处走来一个约莫七八岁大的孩童,一手拿着一本韩愈的《昌黎先生文集》,一边应答着:“母亲,修儿来也!”母亲从路边折下一根芦苇秆,开始在沙地上书写着,教孩童识字。“画荻教子”——欧阳子恍然大悟,这个孩童不正是少时的自己吗?

  他正欲说点什么,不料吹起一阵狂风,再看眼前,先前之景早已被满城的牡丹花所取代。没错,这里就是他写出中国历史上首部花卉论著《洛阳牡丹记》的西京洛阳。彼时,欧阳子方金榜题名、洞房花烛,正是意气风发之时,朝廷派其赴任西京留守推官。洛阳留守钱惟演惜才,麾下聚集了一大批的青年才俊,欧阳子在这里也结识了不少他一生的挚友——梅尧臣、尹沫、谢绛、张先等人。娇妻相伴、知己共游,洛阳的三年,大抵是其这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了吧!可是,美好的东西总是短暂的,不久妻子因难产而死,上司钱惟演被贬出洛阳,知己皆散去。离别之际,欧阳子作《玉楼春》,一句“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无关风与月”,别恨离愁,欲语还休……

  画风再转,一座庄严肃穆的宫殿映入欧阳子眼帘。朝堂之上,仁宗皇帝端坐龙椅,百官持笏而列。彼时,在范仲淹、富弼、韩琦、欧阳修等人的倡导下,一场以整顿吏治为中心的“庆历新政”轰轰烈烈地拉开了序幕。但仅八个月后,新政即告失败,新政参与者相继被贬。欧阳子因上《论杜衍范仲淹等罢政事状》,为新政辩护,引起了反对派的忌恨。反对派捏造事实诬陷欧阳子与外甥女张氏通奸并企图侵吞张氏家产,这就是所谓的“盗甥案”。后虽被澄清,但是欧阳子仍被贬知滁州。在滁州,欧阳子寄情山水,写下了千古名篇《醉翁亭记》《丰乐亭记》。在此过程中,他渐感肌体日益憔悴,青丝染霜白,自小相依为命的母亲也于几年后离世。待重回京师觐见时,48岁的他已是满头白发,仁宗差点就认不出他来了。所幸,此后的几年中,他还算顺遂,受到官家的重用,当上了翰林学士和史馆修撰,并于嘉佑二年被任命为科举考试主考官。不少在中国历史上留下过浓重笔墨的人物在其慧眼如炬下开始脱颖而出。

  他仿佛看到了来自眉山的苏轼、苏辙两兄弟迎面走来,朝其作了个揖,毕恭毕敬地喊了一声“老师”。后面跟着的还有曾巩、曾布、张载、程颢、吕惠卿、章惇等……这其中,“唐宋八大家”占了三位,“北宋五子”占了两位,共有九人官至执宰,二十四人在《宋史》有传,可谓群星璀璨、光彩夺目,后世称这一榜为“千古科举第一榜”。欧阳子甚是欣慰,距唐朝后期韩愈、柳宗元等人发起“古文运动”已有两百余年,是他在宋朝捧起了这个接力棒,并将之发扬光大,如今对于韩、柳二位前辈,也算有个交代了。

  恍惚间,他心中忽然升起了一股难以言表的伤感,他又仿佛看到了他的那些老朋友们,一个接着一个地来和他告别:钱惟演、谢绛、杜衍、范仲淹、石曼卿、梅尧臣,他们微笑着朝他挥了挥手,一个个升上了天际,消失在了云雾中,只留下了其孤孤单单一人……

  他有些急了,慌忙追了上去。无奈年事已高,手脚已经没有年轻时那般利索,一个趔趄,欧阳子摔倒在地……

  睁开眼,他发现自己仍旧坐在案边,书童正在帮他收拾乱糟糟堆放着的各类书籍。原来,只是南柯一梦而已……可是,适才的梦境却又显得如此的真实,一个个逝去的人,那一言一语、那一笑一颦……

  他正襟危坐,正待整理整理这凌乱的思绪,却被一阵自西南方向传来的奇怪声音所打断。欧阳子侧耳倾听,异哉!这声音初闻便如淅淅沥沥的雨声,还夹杂着风吹草木之声。忽然间又如疾风暴雨骤然而至,待其击打在物体上,又如金属撞击般发出铮铮之声,仿佛千军万马的声音都一股脑儿出来了。欧阳子悚然,让书童出去看看。书童出去半晌,回来说道:“星月皎洁,明河在天,四无人声,声在树间。”欧阳子更加疑惑了,这还是同一时空吗?为什么自己听到的是一个纷杂世界中相互交汇的各种声响,而书童看到的却是“星月皎洁,明河在天”这样一片近乎纯净的空间。

  欧阳子不禁感慨,原来这就是秋天的风啊!他从色、容、气、意四方面描述了秋天的样子:“其色惨淡,烟霏云敛;其容清明,天高日晶;其气栗冽,砭人肌骨;其意萧条,山川寂寥。”所以,它发出的声音时而凄凄切切,时而呼啸激荡。即便丰草绿缛、佳木葱茏,一旦秋风起,立刻就变得凋零了,这是大自然的运化规律,是天命之所为。

  秋天是刑官主刑杀的季节,在节令上属阴;它又象征着兴兵用武,在五行中属金;秋天的声音在五声中属商声。“商,伤也。物既老而悲伤;夷,戮也,物过盛而当杀。”所谓物极必反,世间万物都难逃走向衰败的定律。

  “草木无情,有时飘零。人为动物,惟物之灵。”可叹啊!草木本是没有感情的生物,尚且有枯萎的时候,人在万物中最具灵性,却不断地遭受着“百忧感其心,万事劳其形,有动于中,必摇其精”的身体和精神的双重损耗。何况,时常思考一些自己力所不能及的事情,怎能不让红颜变枯槁,青丝转白发……人非金石,为什么又非要以血肉之躯去跟一岁一枯荣的草木那样争抢一时的荣盛呢?欧阳子不禁发起灵魂拷问:“念谁为之戕贼,亦何恨乎秋声!”古人素来逢秋而悲,但是秋天必然会来,秋声自然会有,这有什么好怨恨呢?又不是秋天让自己劳累受苦的呀!

  回头看去,书童并没有应答。他甚至一句话都没说,因为他早已垂头沉睡。欧阳子有些失落,只闻四周小虫“声唧唧”,仿佛在附和着他。

  嘉佑五年,欧阳子官至参知政事,成为大宋朝廷举足轻重的人物。但仕途风波恶,宦海多风雨,欧阳子越来越觉得这一路走得实在太疲惫了,特别是身体每况愈下,多种疾病缠身,于是他多次向仁宗和英宗请求致仕,“因风波之可畏,则思远去以深藏”,后终得以隐退于颖州,自号六一居士,作《六一居士传》。何谓“六一”?他写道:“藏书一万卷,集录三代以来金石遗文一千卷,有琴一张,有棋一局,而常置酒一壶。以吾一翁,老于此五物之间,是岂不为六一乎?”

  熙宁五年,大宋一代文坛盟主巨星陨落,欧阳子走完了这传奇的一生,病逝于颖州,得年六十六,留有绝笔《绝句》一首:“冷雨涨焦陂,人去陂寂寞。惟有霜前花,鲜鲜对高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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