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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后的露天菜场,弥漫着潮湿的气息,显得格外空落落。
带露珠的小青菜、带着泥土芬芳的笋和土豆,还有未择掉黄叶的大葱,杂乱地摊在蛇皮袋上。蛇皮袋后,是一双双满含渴望的眼睛,菜农们的身影在清冷的空气中显得有些孤寂。他们不知道在凌晨几点就起身。当大多数人还在酣睡时,他们带着凌晨的风和露水,早已在这里等候。
转角的墙边,摊着一堆土豆和四株笋。摊主阿公看上去已有70岁了吧,岁月的皱纹如沟壑般爬满他的额角。他看着我骑电瓶车过来,那渴求的眼睛紧紧盯着我,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发出声音。或许是他在早上问了太多遍,被拒绝了太多次,此刻连开口的勇气都消失殆尽。这一天,我的菜单里没有土豆,前一天刚刚吃过,我的原则是一星期不重复。我照着菜单买好了菜,骑着电瓶车准备回家。然而,我总感觉有一根无形的线牵着我,不疼,却让我心里有些膈应。转过弯,看到那堆土豆,丝毫没有减少的迹象。笋,来时是四株,现在依旧是四株。我还是刹住了车。菜场里卖菜的比买菜的多,天阴沉沉的,厚重的云层仿佛在积蓄着力量,此刻有几滴大雨点提前落下,像是排头兵在预告接下来的精彩“节目”。
“阿公,土豆怎么卖?”我问。“两块五一斤。你看,这是我自己种的呢,我选的8块一斤的土豆种,黄心的,可好吃了!”阿公惊喜地回答,急切地组织着他认为最能打动我的语言,他那浑浊的眼睛里瞬间有了光彩。“我全要了。您家在哪里?要下雨了呢!”“我山场的(山场距离我们这个菜场10公里),小妹,你全部买完,我卖给你便宜点啊!”他欢天喜地地找出一个蛇皮袋,那布满老茧、青筋暴起的手颤抖着将土豆都装了进去,太多了,阿公的秤都称不过来,隔壁摊位上蔬菜批发的老板主动过来,放在他的电子秤上称了,19公斤。阿公千恩万谢,我也十分感激。因为蔬菜批发老板自己也有土豆卖,平常我都是问他买的土豆,他却没有因为生意被挖而生气。
我又看了看那四株笋,以一个专业采购人员的角度,这笋实在是看不上眼。笋尖是绿的,笋根是青的,露出的地方枝节分明,一看就知道太老了。但是阿公又坐了下去,没有要走的意思。他是想把笋卖完再回家。我抬头看看天。天空像憋不住哭的孩子,只需要一个契机,就会哇哇大哭。“阿公,笋也卖给我吧!”我说。阿公笑得皱纹都开了花,脸上洋溢着如释重负的喜悦。他说:“我笋卖完就可以回家了!早上来的时候还下了点雨,这会儿衣服刚刚干,恐怕又要下大雨呢。小妹,你住哪里?这么多东西你拿不动啊,我给你送回去吧!”于是他骑着三轮车,我在前面带路。
我家的厨师小敏来帮忙搬了土豆和笋。她看了一下笋,皱着眉头说:“这笋不好呢,是青头混!老了咬不动。”我连忙让她别说,一则阿公没有走远,二则我家还有一个买菜监督员——我妈妈。她最担心我出门买菜了,什么硬得像石头的柿子,开花的葱,或者上了蕻的青菜,我一买就是一箩筐。我叮嘱道:“你等下对我妈妈就说笋是不要钱的哦,说是买了土豆送的!不然她肯定要骂我!”我妈妈从屋里走了出来,一眼看到了歪在地上的笋,不出所料,她吐槽:“这个青头混怎么吃啊!”我连忙说:“人家送的了,不要钱的!你看看这土豆好吧,正宗本地土豆,才一块钱一斤!”小敏忍住笑,我自己却哈哈大笑起来!我妈妈知道我又哄她,边摇头边笑着说:“又骗我又骗我,昨天刚刚吃了土豆,今天又买一堆土豆,是不是又是哪个阿公卖不完,你就全买回家了,天天听这些人忽悠!讲又讲不听,唉!”我一边剥笋,一边虚心接受她的批评。
快10点时,雨像决堤的洪水一般倾盆而下。山场离这里,骑三轮车一小时,应该会到了吧!希望阿公能平平安安地回到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