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的傍晚,我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悠闲自得。新闻联播里,播放着一眼望不到边的金黄稻田里,只有一台收割机在田里忙碌着,看到成片的稻子被轻松割倒,我非常激动:新时代的农民从繁重的体力劳动中解放出来,他们再不用早出晚归、脸朝泥土背朝天地辛苦劳作了。
上世纪六十年代,我在桃渚教书,我们学校门口就是一片稻田。清明一过,农民们就头戴斗笠,身穿蓑衣,赤脚踏进冰冷的稻田里。他们戏称自己是“红脚梗”,双脚沾满泥土,面朝土地背对天,犁田、耙田、撒种。饿了,啃口冰冷的“青团”;渴了,没水喝,就只能忍着。慢慢地,黑土地长出绿油油的秧苗,秧苗在农民辛苦的培育下,再拔出来种到田里。我亲眼看到校门口的稻田由黑变绿,再由绿变黄,它们倾注了农民太多的艰辛和汗水。
早稻丰收了,沉甸甸的稻穗压弯了腰。这时,学校快放暑假了,我们老师要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大家和农民同吃、同住、同劳动,这让我深深体会到农民是天下最能吃苦的人,是我们的衣食父母,最值得我们尊重。
双夏是农民最辛苦的季节,既要收割早稻,又要播下晚稻。我们老师也要参与其中,我从小生长在城镇,没怎么吃过苦,但此时也得早早起床,头戴草帽,卷起裤腿,挽起袖子,赤脚踏进田里,弯下身子和大家一起割稻。我右手拿镰刀,左手捏住稻根的部位,在“嚓-嚓-嚓”声中,一行行稻谷在我前面倒下,我再把割倒的稻谷整齐码好。田里有烈日暴晒,有风吹雨打,还可能有蚂蝗叮咬,蛇虫入侵,但看着金黄色的稻谷被我一行行割倒,所有劳累都烟消云散,抛之脑后,随之而来的是丰收的喜悦感,还有那隐隐约约似从远处飘来的米饭清香。
夏收夏种要抢时间,割了早稻马上要把晚稻种下去,否则晚稻产量要受影响。我不会拔秧更不会插秧。好在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我虚心地向农民朋友们请教,观察他们怎么拔秧,原来拔秧不能把秧苗的根须拔断,拔上来后,一小捆一小捆地系起来。我认真学习,保证秧的根须都完好无损。接下来的插秧可是一门技术活,一般一行九株,我就插四株,横着、直着都还看得过去。每次插完秧,都累得腰酸背痛,但看到那绿油油的秧苗在田中迎风摇摆,便深深体会到那首古诗:“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中,作者所要表达的真正含义。
劳作最累的是下午。午觉后醒来,两脚吃力得迈不开步子,实在不想去田里了。可想到农民长年累月在田里操劳,我们才连着劳动了几天就退缩实在说不过去,就打起精神,抬起脚,向田里走去,继续和农民们一起干。就这样晒黑了皮肤,锻炼了筋骨,练就了一颗热爱劳动、热爱劳动人民的心。
印象最深刻的是寒冬腊月在海涂围垦塘坝。北风呼啸,滴水成冰,我们全体老师和乡镇干部们一起,参加向海涂要田的劳动。
清晨,我们迎着凛冽的寒风来到海涂,望过去,无边的海涂一片雪白,那是海滩上结了霜的海草。我们脱了鞋、袜,围上尼龙围裙,套上尼龙袖套,踏进那滩涂的第一脚,又冷又痛的感觉从脚底一直到心里。
劳动开始了,前面的社员用切泥的工具切了一大块海泥,我们把这海泥像流水作业般一块块传到指定的地点,沉重的海泥向我抛来,我连忙伸出双手去接,好重啊,好几次差点掉到地上。这一块刚接住,另一块又抛过来了,我眼疾手快去接海泥,有时还用身子挡住,再使劲把海泥传给边上的人。
刺骨的海风毫无遮拦,从四面八方向我们袭来,我们就这样赤脚踏在海涂上,立在海风中抛海泥,全身冻得麻木,直到收工。当我们在河渠洗净手脚,穿上袜子,那一刻,才感觉温暖又回来了。
就这样,我们向海涂要田,想着不久的将来,这里成片的棉花雪白,饱满的川豆喷喷香,金黄的稻浪翻滚,一个全新的村庄诞生。
如今,沧海变桑田的梦想已成现实,临海的东部发展生机勃勃。回望那段岁月,有我们昔日艰苦劳动的印迹,有我们共赴广阔天地谱写的闪光青春,有我们共建祖国大好河山的担当与情怀。弹指挥间,我们都已老去,但我们的青春没有虚度,那段劳作经历,培养了我们不怕艰苦的品格,让我在后来的职业生涯里,立足教师岗位,为乡村的教育事业奉献了微薄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