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不能同时拥有青春和对青春的感受。曾经那些痛苦的、欢愉的、遗憾的瞬间,最终都成为人生难忘的经历,组成了当下的我们。
这是我在看《但愿那海风再起》时,脑子里反复跳出的两句话。
也许是书的第一章《蓝色集装箱》过于坦诚了,以至于我很长一段时间看到封面上的大块蓝色都有种想哭的冲动。这篇写于2016年的随手小记,让我仿佛看到了在校园和社会之间徘徊、理想和现实之间挣扎的年轻秦昊。瞒着奶奶的出租屋成为他逃避现实的临时码头,偶尔站在楼顶看城市周而复始地运转,底下是来来去去的人群、世俗琐碎的生活。城中村层层叠叠的蓝色铁皮屋顶,好像一个蓝色集装箱,把讨生活的人们装了进去,从一个城市运到了另一个城市,却唯独遗忘了年轻的我们,不知道未来该从哪里出发。秦昊的文字非常直白简单,但是每次读到这一章都还是会被字里行间的迷茫和无措小小地冲击一下。因为,这是每一个初入社会的普通小孩的缩影。
这让我回到了2018年的春天。即将大学毕业的我因缘际会进入到了报社成为实习生,每天在战战兢兢中尽可能多地学习新技能和维持着基本社交。现在回想起来,依然是很艰难的一段时期。实习生,大概是世界上最尴尬的职业,后无退路,前途飘渺。坐公交回出租屋的半小时,是我一天中最放松的时刻,但看着窗外逐渐亮灯的街景,也难免泛起阵阵忧愁。黄昏沉沉地笼罩在城市上空,如同我不知何去何从的明天。
秦昊在书里写,后来他还是退掉了出租屋,和奶奶说自己要去北京。再后来就是起起落落的7年时间,在现实和理想之间勉强维持着平衡。偶尔在北京街头等红灯时,曾经的年轻人还是会怀念“蓝色集装箱”。看到这里,再想到如今秦昊所在的好妹妹乐队越来越被大家熟知,有一种柳暗花明的豁然。
熬过了青春的阵痛和生活的捶打,再回头去看当时,晦涩的时光都好似蒙上了一层浪漫色彩,变得缓慢而恬淡。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在和朋友的聊天中,我们也曾探讨了好久,最终只能笑着叹息一声,将它归纳为“长大的好处”。也许正如书封面上写的那句“我也18岁过,也曾热情天真,满脸期待过”,不管是被迫还是主动,人总归是跟着时间向前走,路走得多了,见过的世界大了,抗压能力就强了,也知道下一步该怎么走了,而过去留下的脚印,或深或浅,都算数。
说来惭愧,这本书是近几年来我唯一认真看完的一本书,购置的初衷更是“夹带私货”——我是好妹妹乐队的9年歌迷,尤其是刚看完杭州的巡演后,处于上头的戒断期,所以在翻阅过程中,总是带着好奇的心理想去窥探舞台之外的秦昊。透过一篇篇随笔,我看到了一个来自普通家庭的川渝小孩成长历程。这也就很好理解,为什么好妹妹乐队的歌总给我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尽管重庆和临海的山川风物不同,但是记忆里故乡的影子总归是相同的底色。
《但愿那海风再起》里,秦昊给那些回忆随笔都配了一首歌。《南来的风》是我很喜欢的一首。秦昊在歌里唱着“我怕我会眷恋,眷恋你的模样,总让我忍着眼泪望着远方。我怕我会遗忘,遗忘我的模样,就回不去曾经告别的故乡。”逃离又留恋,能让我们如此纠结的大概也只有家乡。这首歌被安插在了《请回答一九九八》和《爷爷的书》之间。秦昊以诙谐的语气讲述了自己儿时学唱歌和卖了爷爷的书打游戏这两件事,平常到我们身边现在都还有调皮小孩在重复着。我却几次泪目,因为这是变成大人以后的秦昊在想爷爷了。
告别,是生命中避无可避的课题。亲人的离去不是一场暴雨,而是此生漫长的潮湿。长大后的我们很少再直白地表达情感,总想着来日方长,总是要经历了告别以后,才会有时不我待的紧迫感。曾经逃离的故乡,开始成为了心里柔软的角落,因为这里有放不下的人。
书里描写的生活场景,在我的成长里也有着相似的印记。直到前两年,我仍然在懊恼自己走不出眼前的县城,厌恶这里一成不变的生活,但是不知道从哪一天开始,我又很庆幸自己从未离开,来得及在做告别之前好好陪伴。人活着总是要有所羁绊。
22岁到26岁期间,我一直很费解:为啥身边的人都能爽快地变成一个像模像样的大人?真正让我学会单枪匹马勇闯成年人世界的,就是突然有一天,在天马行空的发散性思维里抓住了一句话:不要试图得到他人的理解,情感共鸣是很奢侈的事。
在看《但愿那海风再起》时,我几次言之凿凿地跟朋友说:“秦昊肯定是INFP型人格。”对人群的抗拒、来自深夜的内耗以及内心戏超多,这些简直是在演我们“I人”的日常,但是最直击心灵的莫过于他说:“当你发现有个人能把你的悲说得一清二楚,比你自己还说得明白时,你会发现你的悲不仅属于个人,还属于这个时代里很多人共同的愁绪。”我有种独自在大海里漂了很久,发现原来还有一个人也被冲过来了的惊喜,虽然还是生死未卜,但至少没那么孤单了。
有人说30岁以后的人生才是真正属于自己的人生,可是好多人在30岁到来之前就被套上了泯然众人的平庸和冷漠。《但愿那海风再起》严格来说,不能算是一本有深度的书,但是它足够真诚。这本书里,收藏了年轻人踌躇满志的过去和对未来不曾幻灭的期待。从茫然无聊的青春走向情绪日渐稳定的中年,好在还有人会哭会笑会思考。正如2010年以前,作者秦昊和他的朋友张亮还是我们身边的普通一员,他们凭着对音乐的喜爱组成了好妹妹乐队,每年毕业季用一首《不说再见》为同学们的青春画上句点。14年过去了,听歌告别的同学们低头赶路,眼里装满了疲惫,但是好妹妹乐队依然有着会被自己唱哭的柔软内心。这恰恰是最能打动我的,毕竟我们都想要即使飞得好远好远,归来仍是少年,然而昨日难留,那就且向前看吧。但愿那海风再起时,正好扬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