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明代历史上有位因入《明史》而广为人知的台州籍“清正名臣”，他叫陈选(1429—1487)，字士贤，号克菴，临海人，故居在今三大夫巷，是“三大夫”之一。他之所以有很高的清誉，主要是刚直不阿，勇于惩治贪官污吏，甚至因打击宦官而身遭不测。其实，他还是大明出色的教育家，具有骄人的教育业绩。

　　成化年间，陈选分别担任过提督南畿(南直隶，大致范围相当于现在安徽、江苏两省和上海市)和河南学政一职，管理所属州县学校和教育行政。他凭借被称为“真道学”“道学名流”的理学功底，取得了辉煌的教育成果，甚至摘取了明朝“督学使者之冠”的美誉。

　　道学名流

　　据史料记载，陈选自幼立志学习圣贤，修习以敬为主的理学。他启蒙于以“践履为先”的清官陈璲，又有一群一同成长、相互砥砺的同乡好友，如南京礼部右侍郎兼国子祭酒、茶陵派代表诗人谢铎，官至南京工部右侍郎和代理尚书、嗜学敦行的黄孔昭，官至刑部右侍郎的林鹗等。

　　入仕后，又与理学名家们相互交流切磋，如陈献章，是著名的思想家、哲学家、教育家，也是明代心学的奠基者，被后世称为“圣代真儒”；娄谅，是著名理学家；胡居仁，饱读儒家经典，致力于程朱理学；罗伦，也是理学家，而且是成化二年(1466)状元；张元祯，是诗文家，撰有《四库总目》。

　　得与这么多学问深厚的文人学者为友，日相切磋，陈选也非等闲之辈。他秉承儒家的“为己之学”，旨在成就自我、成就他者、成就万物的生命之学，他的座右铭是“圣门工夫，克己复礼”，志在修君子之道。同时他又是笃行之儒，“力行敦笃”，读书不囿于文辞，而是注重实行。清代学者刁包说：“克庵之学，引绳切墨，斤斤不失尺寸。”《明儒学案》说他“躬行粹洁，卓然圣人之徒”。

　　至于陈选理学的历史地位，“蕺山学派”创始人、著名理学家刘宗周说：“吾乡理学之儒蔚起，婺有章枫山先生，赤城有陈克庵先生。”人们在品评明代的两浙人物时，也说在众多名臣硕儒中，“理学渊懿，领褎士林，则章公懋、陈公选”。而在论及明代的理学名臣时，陈选等十五人，被认为拥有“轶代之才、超世之识”。《皇明通纪法传全录》和《释鉴稽古略续集》更是说：“我朝理学之士，薛文清瑄、陈克菴选为最。”

　　桃李天下

　　成化四年(1468)春，陈选因“学行超特”而被任命为南直隶督学。上任前，皇帝破例亲赐酒饭为他送行，让他享受了大臣级别的超常待遇。他的好友张元祯为此作诗相送，希望陈选“要令文教布乾坤”，“几多桃李在公门”。

　　陈选没有辜负皇帝和好友的期望。

　　他大兴教育，坚持“国家取人，重在科目”的理念。到任后，马上让各府、州、县把举人进士题名碑立于学宫前，借以纪念往者功业，激励后学士气。这一举措得到各地官员和文人的积极响应。他到处倡议或指示地方修复儒学，足迹遍布各府、县，在吴江、宜兴、上海、南阳等地广泛建立社学，拓展学生规模，增加教育投入。

　　他针对学风轻浮的现象，着力“黜浮崇实”，强调通过体认经典，并加以实行，达到学以致用。他告诫学生：“后生才性过人者，不足畏；为读书寻思推究者，为可畏耳。”强调学习思考、推求研究比天赋才情更为重要。他在学宫中颁布冠、婚、祭、射等礼仪规矩，让生员按时练习、遵行，从而使学校弦歌祭祀，古风蔚然。

　　他坚持选拔人才要以“德行理道”为本，实行“先德义而后文词，先化导而后防督”的教育准则。他的教育举措宽严适中，但人们却“畏之若神明”。他以“九仞之山，功或亏于一篑；三献之璧，价将重于连城”来谆谆教诲学子，让成功入选者，不要因为偶然成功而沾沾自喜，没有入选者，也不要因一时失败而一蹶不振。

　　学界和学生们对陈选都非常尊崇，达到了“江南士人人能诵之”的地步。他离任后，学行俱佳的萧鸣凤接任，学子们将两人称为“陈泰山，萧北斗”。

　　在河南任职的七年时间里，陈选特别重视启蒙教育和经典传承。当时上层精英人士十分关注童蒙教育，先后涌现了许多童蒙教育的思想家，如王阳明、魏校、吕坤、桂萼等，他们或者总结童蒙教育理论，或者直接投入童蒙教育实践，或者编著童蒙教材，极大地推动了明代童蒙教育的发展。陈选是其中的杰出代表。成化九年(1473)，陈选摘取先儒格言，为之集注，编著了《小学句读》(后称《小学集注》)。该书随文衍义，务取明白晓畅，注解浅显易懂，是经典的“类《小学》教材”。《四库全书总目》评价说，陈选的注解意在启蒙，讲求平易，不像后来的注家，为了力求高深，反而晦涩难懂。因此，后来的注本，在启蒙初学者上的作用，都不如它。

　　陈选的《小学集注》广为流传，不断重刻。崇祯八年(1635)七月，皇帝御制《小学集注》，还说陈选的集注“切要明晰，甚于小学有禆”，所以让儒臣详加校订，重新缮刻颁行，并且还说“使督学尽得如选其人，何患教化不行，人才不盛”，希望再得到像陈选一样的学政重振教育。这一选本甚至还流传到日本，印刷过多个版次，至今还被日本各大图书馆收藏。陈选还考订了许衡《大学直说》、朱登《孝经刊误》，作为生员教材，他注的《孝经》也因“立言纯正”而“久为士林传诵”，并且还被“奉为科律”。

　　在陈选卓有成效的教育指导下，南畿、河南两地人才辈出，蔚为壮观，仅笔者目前所能了解的，有大量以勋德闻名于世的“名儒硕辅”出自其门下：明代“文坛四杰”中的重要人物、“前七子”之一、文坛领袖何景明，儒家气学思想哲学家、都察院左都御史王廷相，吏部尚书、文渊阁大学士刘忠，户部尚书、文渊阁大学士王鏊，礼部尚书李逊学，礼部尚书、文渊阁大学士贾咏，南京户部尚书王鸿儒，兵部尚书李钺，等等。受到他赏识和指点的人物就更多了，至今两地方志的人物传记中，有很多名人都以受到陈选“器重”“赏识”为荣。

　　名留青史

　　人们都说陈选“育材如春，持宪如秋”，一心以天下生民着想，是有“存诚之学”的好官。明代文人袁袠在他的《世纬》一书中说，明兴之后，学校嘉尚儒术，敦崇教本，能够做到“乡社有学，国子有教，贤良有荐，耆逸有征”的学政中，陈选是最富声誉的。万历年间东阁大学士、礼部尚书沈鲤将他与明代著名思想家、理学家、文学家，河东学派的创始人薛瑄，明代著名藏书家、学者、南京户部尚书邵宝相提并论，称他们三人是明朝史上最著名的督学。浙江人也以陈选为骄傲，当时人们在省城杭州观巷口立了一座“理学名臣坊”纪念他。

　　陈选因为优异的学识、品行和业绩，成为理学名流、教育专家、一代名臣，他的事迹一直在学界、官场广为流传。在他死后60年间，先后有吏部左侍郎张元祯，著名文学家谢铎，名儒大臣黄孔昭(卒赠礼部尚书)，礼部尚书吴宽，著名学者、状元焦竑，文学家、史学家田汝成，理学名家杨廉(官至礼部尚书)，学者、藏书家薛应旂，杰出的方志史学家何乔远等人为他树碑立传，使他的事迹和精神得以光大。嘉靖二十一年(1542)，浙江御史王献芝和从福建提学副使任上退下来的田汝成还一起合作出版了单行本的《陈选传》，前者作叙，后者作传，旨在使人们了解陈选“气节”之外的众多才能和贡献，这一单行本被国家图书馆保存了下来。这是笔者目前研究台州文化世家以来，看到的最为壮观的个人传记史料。

　　此后，《明史》《明儒学案》《名山藏》《皇明名臣言行录》等许多重要史学著作都收录了陈选的长篇传记。当代美国学者编写的《明代名人传记》也收录了著名学者黄仁宇写的《陈选传》，称陈选是一个“安静、节俭、勤奋、诚实而又无所畏惧的人”“人们在他身上看到了作为一个男人不可挑剔的一面”，评价很公允切当，但他说陈选能留名《明史》主要跟他与宦官斗争而被含冤整死有关，显然只是从《明史·陈选传》中得出的判断，还不够全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