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恰逢双春闰月。在传统农耕文化浸润的乡野间,“双春闰月好兆头,宜婚宜嫁结良缘”的谚语口耳相传,引得无数有情人择吉期共结连理。暮春时节,碧空如洗,杨柳拂堤,我循着黄土高原特有的淳厚乡音,踏入革命圣地延安,在这片浸润着红色记忆的土地上,邂逅了一场充满烟火气的传统迎亲盛事。
陕北婚俗中的“大唢呐小摆对”堪称黄土高原上流动的喜庆诗篇,那是一场将黄土的粗犷与柔情编织进红绸花轿的传统盛宴。当晨曦染红塬顶,迎亲队伍便在激昂的唢呐声中启程——领头的老乐手腮帮鼓得像饱满的枣馍,铜唢呐朝天喷出《大摆队》的调子,音浪卷着黄土坡的回音,惊醒了枝桠上的喜鹊。
新郎骑的高头大马定是枣红毛色,鬃毛扎着红绒花,马鞍鞯绣着“麒麟送子”的纹样,马笼头挂一串铜铃铛,蹄铁都要用红布裹边。小伙子腰杆挺得像信天游的尾音,胸前大红花随着马步颤巍巍,手里攥的不是缰绳,而是系着红绣球的枣木马鞭,这是黄土汉子娶亲的派头。
四人抬的花轿最是讲究:轿身漆朱红,绘着陕北独有的抓髻娃娃、莲花纹样,轿顶立着镀金的“凤凰回首”,轿帘绣满并蒂莲与石榴——前者象征成双,后者暗合“多子”。抬轿的精壮汉子穿对襟蓝布衫,腰带扎成蝴蝶结,脚步踩着唢呐的节拍,颤轿时还要故意让花轿轻晃,惹得轿中新娘的银铃配饰叮当响,恰似黄河水撞着石头的欢腾。
“小摆对”藏着巧思,八名童子举着“喜”字纱灯,四名少女挎着盛满核桃、红枣的柳编篮,跟着花轿撒“喜果”。队伍里还有位“压轿娃”,多是新郎的侄辈男童,怀里抱着用红布裹的瓷娃娃,寓意“早生贵子”。最妙的是“秧歌队”打前站,伞头秧歌的伞盖绘着八卦图,舞者甩着红绸扭“十字步”,踢起的黄土都沾着喜气。
当队伍行至村口,早有女方亲友摆下“拦门酒”。红漆木盘托着枣花馍、米酒,伴娘唱着《十杯酒》刁难新郎,直到他对答如流才肯放行。此刻唢呐转调《抬花轿》,调子像漫山遍野的山丹丹花开得泼辣。花轿落地时,新郎下马要亲自递上“三书六礼”,那封写着“天作之合”的婚书,定是用陕北麻纸蘸着枣花蜜研的墨。
这般婚俗里,每个细节都浸着黄土的智慧:唢呐声震得窑洞窗纸响,是要让方圆十里都听见喜信;花轿颤三颤,暗合“颠轿驱邪”的讲究;新郎马胸前的铜铃数必是双数,取“成双成对”之意。如今,在陕北的沟沟壑壑间,这样的场景依然可见。当夕阳给迎亲队伍镀上金边,唢呐尾音拖得老长,恍若千年的婚嫁传说,正踩着黄土高坡的节拍,在红绸与唢呐声中继续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