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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商隐骆氏亭怀人

作者:陈大新  来源:临海新闻网  时间:2021年06月11日

  骆氏亭不是名胜,并不广为人知,李商隐有一首《宿骆氏亭寄怀崔雍崔衮》,题目不太容易记,但诗的内容是常被人称道的,其诗云:

  “竹坞无尘水槛清,

  相思迢递隔重城。

  秋阴不散霜飞晚,

  留得枯荷听雨声。”

  这首诗虽已不能确定具体的写作时间,但仍有线索表明,应该是作于李商隐的恩公崔戎去世后,他离开兖州的一段时日中。其时,李商隐约二十三四岁。这一年的秋天,景象萧瑟,李商隐夜宿骆氏亭,不能成眠。崔戎去世对他是极大的打击,自己又要开始漂泊不定的生涯了。这时他又想起恩公的两儿子崔雍崔衮来,李商隐略大他们几岁,在崔戎帐下时,他们一同出游,歌吟赋诗,十分亲密,也不知现在他们安好否。在李商隐的集子里,写给他们兄弟的诗只此一首。而诗题上直呼兄弟二人姓名,可见二崔都还没有入仕。

  关于骆氏亭,向来说法不一。一说在成德,王庭凑所建。王原为成德都知兵马使,长庆元年(821)三月,出使河阳,到沇水,饮酒醉,宿于道旁,有济原骆山人见到后,对他的随行人员说:“此人贵当裂土,在今年。”后来王庭凑发动兵变,杀了节度使田弘正,自为“留后”。所谓“留后”,就是割据一方的藩镇首领。“安史之乱”后,出现了一段藩镇林立的局面,据《新唐书·兵志》载:“方镇相望于内地,大者连州十余,小者犹兼三四。故兵骄则逐帅,帅强则叛上。”这些军阀自择将吏,号称“留后”。王庭凑自为“留后”,想起了在沇水遇到的骆山人,重礼相请,尊为老师,并为之建了“骆氏亭”。

  另据《唐语林》记载:有骆浚者,曾于长安春明门外筑台榭,食客皆名人,即为“骆氏亭”。因李商隐诗中有“隔重城”之语,后有学者认为“骆氏亭”应为骆浚所筑。

  又有清人冯浩在《玉谿生诗集注》中谈到,杜牧有《骆处士墓志》称:“骆处士峻,杨州士曹参军,元和初,母丧去职,于灞陵东阪下得水树居之,朝之名士,多造其庐。”于是认为李商隐当年所宿,或者就是这个在灞陵东阪下的“骆氏亭”。

  尽管骆氏亭究竟在何处尚无定论,但正如清代学者程梦星所言,是“无足深考”的,时间、地点的不详,并没有影响这首诗穿越时空,为我们留下一段残秋里“枯荷听雨”的意境。李商隐写这首诗的背景也依然是清晰,“枯荷听雨”,感怀恩公,意象的萧瑟,也是诗人自家身世飘零的写照。李商隐父李嗣,原为获嘉县令,后入浙江幕府,李商隐从3岁起便随父在浙东生活了6年。父亲去世后,他奉丧侍母,回到郑州,因无亲可依,跟随一位隐居河南荥阳的远房叔叔,学习经典文章,16岁即有文名,18岁受天平军节度使令狐楚赏爱,入其幕府为巡官,得令狐楚亲授文法。不久,令狐楚调任太原,李商隐未能跟随。也正是在这期间,他谒见一位远房表叔华州刺史崔戎。崔戎对才华出众的李商隐十分怜爱,送他习业南山,后又随崔戎去了兖州,负责章奏等事。好景不常,李商隐23岁时崔戎去世。他离开兖州准备先回郑州,然后再作打算。这首诗当是在归途中所写。

  李商隐对崔戎的一段知遇之情,两《唐书》传上都未提及,《唐才子传》《唐诗纪事》亦均失载。但李商隐的诗作中有较详细的叙述,见于他的《安平公诗》,诗较长,不在此引录。诗中有“华州留语晓至暮”“送我习业南山阿”“公时受诏镇东鲁,遣我草奏随车牙”等句,都是他受知崔戎的写实。今人刘学锴、余恕诚所作《李商隐年谱》也记有这段经历。

  《旧唐书》载:崔戎,字可大,裴度领太原,戎为参谋。迁剑南东西川宣慰使。还,拜给事中。改华州刺使。大和八年(834)五月卒,赠礼尚书。崔戎曾封“安平县公”,所以李商隐称他为“安平公”。而崔戎的两个儿子,崔衮事不详,崔雍后来入仕,因罪赐死。

  李商隐西归后,往来长安、郑州间,后又应举未被录,曾至崔戎旧宅相吊。可以说,离开兖州后,诗人漂泊如转蓬,倍尝艰辛,尽管眼前是“竹坞无尘”,但诗人感到的却是“秋阴不散”,而更兼有枯荷雨声,一点一点击打在诗人沉重的心头,而他的思念又隔着迢递的重城,前路茫茫,明天,又将开始新的行程。

  后人论此诗,以为“寓情之意,全在言外”(清代何焯《义门读书记》)。读者可从“秋阴”想见欲雨,从“霜飞晚”推出留荷,从“隔重城”体会故人远离,而从“雨声”知诗人永夜不眠。虽然是怀人之作,但诗人一句“枯荷”,却包含了多少身世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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